见苏天晟实在坚持,她也只能去追上苏梓礼的步伐。
见人从视线中消失,苏天晟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从椅子上慢慢起身踱步到苏虞兰跟前。
“太上皇回宫那日。”
他似是说给自己,又好似说给周围的众人听。
“在房中遇刺,说是霜儿行刺于你。”
“到底是真的还是有人蓄意陷害,你我心里都清楚。”
“我说过的,任何人要是敢打她的主意朕绝不姑息,可是总有些人不把朕的话当回事。”
“小丫头受了委屈,我这个做父亲的总要为她出个气。”
苏天晟自言自语道,手中忽然出现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她将匕首递到苏虞兰手中,强迫对方抓住。
“皇姐,看来你没有把朕的话放在心上啊!”
说完,她又扭头看向太上皇,眼中疯意闪烁:“父皇,看清楚了,这才叫陷害。”
话语落下,苏天晟握住苏虞兰的手狠狠往前一推,匕首当即刺入身体。
鲜血滴嗒而下,苏天晟脸色当即变得惨白起来。
“陛下。”
在场的众人从座位上起身,全都面露震惊之色。
苏虞兰噔噔后退几步,“噗通”一声跌倒在地上,不可置信的望着苏天晟。
他知晓苏天晟是个疯子,可没想到竟会如此疯狂。
“不…不…是我。”
她声音颤抖,话中难掩饰惊慌。
“咔嚓。”
手中的茶盏落在地上,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感受到身边闪过一道身影,苏虞兰的身体重重的倒飞出去。
“赵公公,立刻传太医。”
“杨云,立刻明侯府一干人等拿下。”
苏凝霜声音冰冷,脸上寒霜遍布,话刚说完,侍卫就闻声而动。
“不…不是我,你们走开,别碰我。”
苏虞兰从地上爬起来大喊大叫道,一把推开前来拿人的侍卫。
苏凝霜走到苏天晟身边,右手强行搭在对方的脉搏上。
把脉之后,本就冷着的脸此刻更是阴沉下来。
“他要杀我,好可怕。”
苏天晟小声道,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仿佛受到很大的惊吓。
“杀了。”
苏凝霜神色不变,开口间就定下苏虞兰的命运。
“我看你们谁敢。”
太上皇站到苏虞兰身前愤怒道,说话间又咳出一口血。
“既然没人动手,那我就亲自来。”
苏凝霜不理会太上皇,抽出腰间的软剑,身上杀意闪烁,朝苏虞兰面前走去。
“小五,此事有蹊跷。”
苏梓礼上前一步拦在两人中间皱眉道。
他总觉得苏梓兰不至于当着众人的面行刺苏天晟,这不是自找死路嘛。
“让开。”
“查清真相在动手也不迟。”苏梓礼浑然不动。
“别逼我杀你。”
苏凝霜怒火被点燃到极致,手中长剑毫不犹豫挥出,苏梓礼手臂上顿时多出一条血线。
曾经她对苏梓礼抱有期待,如今也只剩下失望。
“立即将刺客苏虞兰拿下。”
苏天晟连忙在身后开口道,觉得自己貌似有些玩大了,他心中此刻有些后悔今日的做法。
一年前那场巫蛊之乱,苏虞兰没有直接参与其中,却是知情者,他本不想牵连无辜,可他这位妹妹偏要找死,在太上皇面前搬弄是非,实在该死。
一年前他没有护住她,以至于让她受尽委屈,甚至差点丢掉性命,一年后他又怎会让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听到苏天晟发话,禁军迅速把苏虞兰控制了起来。
“咱们回去吧?”
苏天晟道,握住苏凝霜拿剑的手腕。
“好。”
苏凝霜点点头,人什么时候处置都行,至但是苏天晟的伤不能耽搁。
“杨云,你亲自送太上皇回宫。”
走到门口的时候,苏天晟突然道。
一场满月宴变成行刺案,众人唏嘘不已,虽然知道真相,可谁又不长眼的往外说呢。
虽然此举有些冒险,不过苏天晟觉得效果很少,许多大臣回去当日便召齐家中小辈,耳提面命,不要去招惹苏天晟要护着那位人,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谈。
马车一路回京,里面的两人沉默不语。
“我去外面。”
苏凝霜道,起身要往外面走。
“对不起。”
苏天晟小声道,底气颇为不足。
“不需要。”
苏凝霜很生气,连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霜儿,你听我解释。”
苏天晟只得柔声哄道。
“回去自己跟母后解释去吧,我不听。”
苏凝霜别过脸,不去理会这个骗子。
行刺,这么拙劣的借口亏的苏天晟能干出来。
见苏凝霜还在生气,苏天晟心中一思索,瞬间有了主意。
“我现在是伤者,伤者不能情绪太激动。”
苏凝霜不说话,仍旧把目光放向窗外。
苏天晟神色有稍许意外,于是顿了顿继续故作抱怨道:“某人还说会永远都听话,如今看来也不过是骗人的话。”
“我没有,不准造谣我。”
苏凝霜辩解道。
苏天晟稍微移动了一下身子,朝前面伸出手,“过来。”
“不去。”
苏凝霜摇摇头,休想贿赂她,她才不是那么没有原则的人。
他咳嗽两声,苍白的脸色如同冬日里的雪,没有一丝血色。
尽管没有刺到要害的地方,可因为与那人做过交易,苏天晟的身体看似没什么,实则极度虚弱,如今又经历这么一遭,显得更加虚弱了。
“没必要如此冒险的。”
不知何时,苏凝霜已来到跟前抿唇道。
京中的富贵人家,哪个手里是干净的,真要想动苏虞兰,让影卫一查就能查出些东西。
“是我莽撞了,不过你不该对你的皇兄出手的。”
苏天晟道。
苏凝霜顺势跪坐在地上,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过错。
“糊涂人提他做什么。”
“再糊涂也是你皇兄,这次就算了,若是还有下次,我可不依了。”
苏天晟道,他可以纵容苏凝霜去做任何事,唯独有一条不能做,不得同室操戈,这是底线。
“父皇这是在怪我。”苏凝霜抬起头问道。
“没有,别乱想。”
“骗子。”苏凝霜生气道。
“我怎么骗你了?”
苏天晟低头,这说的好好的自己怎么成骗子了。
“流云城第一次见面你都没有认出我。”
“不怨我,谁让你自己化妆成另一个人的。”
苏天晟道,苏凝霜正欲开口反驳,苏天晟已继续开口:“我倒是想问问你,如果桃花节上我没有反应过来,你是不是真的要跟你师父离开,一起去天外天。”
“这个。”
“父皇咱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苏凝霜讨好般的笑道,眼神躲闪,不去回答。
“不行,我要知道答案。”
苏天晟摇摇头,想到那段黯淡无光的日子,心头忍不住泛起一阵酸涩,“你明知道我在找你,还故意躲着不见。”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苏凝霜低头,当时在流云城相遇,有一瞬她差点要表明自己的身份,可是当看到那个盯着她容貌的冒牌货出现在苏天晟身边时,她心中很总觉得不舒服,后来苏天晟又为了那个冒牌货凶她,她就更不想表明身份了。
“那些话都不作数。”苏天晟道。
“小笨蛋,明知道是陷阱还要回来,就不能学学人家那些胆子大的太子。”
他本该在这皇宫铸就的地狱之中挣扎,是他们不顾危险跳入其中,将他带离黑暗的深渊。
地狱易沉沦,幸有圣人之书方可使自己保持耳清目明。高处不胜寒,谗言献媚,权力巅峰,他怕自己有一天变得昏聩,亦怕伤害真心爱着自己的人。
本以为足够小心,可还是抵挡不过那些小人的算计而落入圈套,以至于犯下后悔一生的过错。
他爱她们远远胜过自己的生命,如果有一天情势真的到了十分危急的时刻,他宁可他们放弃自己也不愿因为自己让他们深涉险境。
手中握有可以颠覆一切的力量,却选择了一条明知道是终点是死亡的路,不是小笨蛋是什么。
“不可能。”
苏凝霜拒绝的干脆利落,一时间让苏天晟哑口无言。
“那你母后那边?”苏天晟试探着问道。
“帮你可以,但我有条件。”苏凝霜道。
“说。”
苏天福咬咬牙,只能被迫屈服。
“第一,以后不准凶我;第二,以后不准故意坑我;第三,以后不准不理我;第四,以后不准再做出今日这样的事。”
“第一二四条我可以答应你,但第三条我有不同意见。”
“我何时不理会过你。”
苏天晟揣起手道。
苏凝霜面无表情的开口:“十四岁在神霜卫那半年,你有三天都没有理我。”
“你自己的错,别找我。”
苏天晟表示不担这个锅,“剿灭山匪前我是不是跟你叮嘱过一切要依军令行事,不准逞英雄,不准私自行动。”
“结果你是怎么做的,人家周御只让你作为前锋去探查敌情,你到好,直接带着人冲入山匪老巢,把人家周御可吓的不轻。”
“可我立功了。”
苏凝霜努力辩解道,人家立功是加官晋级,到她这里一点都没有享受到立功的好处。
“可以也违反纪律了。”
苏天晟并不觉得自己当初的做法有错。
“别人都能功过相抵,凭什么我不能。”
苏凝霜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委屈。
“你负责神霜卫这两年,难道不知道神霜卫从来没有功过相抵这条吗?”
功是功,过是过,若是这次纵容功过相抵这种情况出现,以后会有更多的人自恃功劳不把军令放在眼中,一直精锐的部队不仅需要强大的作战能力,更需要严明的军令。
“那处罚有也处罚过了,后面有好几天你都没有理我。”
苏凝霜坐到一边抱住苏天晟的胳膊不满道。
神霜卫的处罚起初以杖和处斩为主,后来苏天晟登基后觉得杖刑太重且施刑之后影响训练,于是稍加改良,由轻到重依次为藤、鞭、杖、处斩四种,若是小错以藤为主,造成的伤势轻微,处罚过后可以继续训练,稍微严重些是鞭,但也不影响第二天的训练,若是犯下大错,轻则杖重则处斩,杖不得超过五十。
作战之时,不尊军令,依军规当斩,她虽然免除了被斩的处罚,却被苏天晟下令杖八十。
军中之杖比起廷杖有过之而无不及,十杖足矣让一个普通人丧命,二十杖可以让一个身强体壮的将士丧命。
苏天晟说要么她现在选择回宫继续做公主,以后也不要提从军的事;要么,挨过这顿处罚继续留在营里,神霜卫至关重要,交到别人手中,苏天晟要处理朝政大事已经很辛苦,她希望能够帮他,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不想让他太过辛苦,因此,哪怕再难挨再痛也不愿意放弃。
执行还不到一半,她已昏过去三次,每混过去又重新被冷水泼醒,后来还是周御他们看不下去,求情求了许久苏天晟才吩咐人停手,已执行一半还有还有一半的处罚等一个月伤好后继续。
那天她被送回营帐了,可苏天晟却不再理会她了,每天都让她背军规律例和许多兵书,苏天晟会趁士兵训练时的休息时间来检查,若是背的不好还会被戒尺打手心,晚上训练结束后还会来与她下军棋,除了提问,苏天晟什么多余的话都不跟她说。
“你好好意思说。”
苏天晟低头看向一边的小丫头,“两百人的山匪,你带十个人就冲进去了,万一山匪被抓住,你让我跟你母后怎么办?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苏天晟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处罚轻了天知道当初周御把这丫头独闯匪窝的消息送回来后他多么担心,甚至都后悔不该放任这小丫头进军中。
这小孩武学天赋高,悟性也不差,可但凡天才总有一个毛病——太过自负,这小孩也不例外,被带回来后不仅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处,还因为独闯匪窝而洋洋自得,让人想不发火都难。
他甚至想过,只要这小孩服软求饶自愿回宫,那他就借坡下驴把人留在宫里,他真怕有一天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这种事会发生在他与沈嫣身上,可谁之这小孩无论如何都不肯服软。
执行完杖刑后他故意不理会这小孩是希望她能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可谁知这小孩为了能够引起他的注意故意在背诵的时候出错,起初他还能保持清醒不种这小孩的套路,可是看着那小孩因为故意引他注意而被打的惨兮兮的双手还是忍不住心软。
“我没有那样想。”苏凝霜道。
“可你是那样做的。”苏天晟紧随其后道。
“对不起,是女儿的错,父皇别跟我生气了。”
“以后不准以身涉险,要不然不仅我不理会你,也不让你母后理会你,还有也不让小安理你,让所有人都孤立你。”
苏天晟道,说出自以为最具有威胁性的话。
“我保证。”
苏凝霜正想说话,忽然反应过来,差点又掉到苏天晟为她挖的坑里,“不对啊,我的事以后再说,现在说的是父皇你的事。”
“我保证以后不坑你,不凶你,不会不理你,并且保证今日的事不会再发生行了吧。”
苏天晟笑着回答道,她保证的只是以后,又不是现在。
“不行,诚意不够。”
“你别得寸进尺。”
苏天晟低头,低声咬牙切齿道。
他都做出如此让步了,这小丫头还不放过他。
“我要吃走地鸡。”
“好,我让杨云去到道观里捉一只。”
苏凝眼睛一亮,越发得寸进尺起来:“我还要吃辣子鸡、剁椒鱼头,还有麻婆豆腐。”
“不行,只能三天吃一次。”苏天福拒绝道,“此事没的商量。”
“你要是想去找你母后告状就去告吧,反正我现在是病人,你母后又不会骂我。”
“父皇。”
小丫头晃了晃他的肩膀,双眼祈求的看着她。
“绝无可能,你歇了这条心思吧!”
苏天晟不去看他,张神医叮嘱过,这小孩身体从表面上看没什么问题,内里伤的很重,须得好好养几年才能慢慢恢复,饮食多以清淡和营养为主,辛辣刺激食物尽量少食用,他已下令严禁司膳司辛辣刺激性食物,即使在沈嫣宫里,他们自己做饭也不做特辣的饭菜。
“不同意就算了。”
苏凝霜垂头丧气道,大不了她以后出去偷偷吃。
“等以后你身体彻底好全了,我保证不限制你吃什么,现在就忍忍吧!”
见小丫头有些高兴,苏天晟耐着性子道。
“我没事。”
“没事不没事要听大夫的话。”
苏天晟反驳道,没事才怪,他可是暗影阁上一任主上,那里面的审讯手段和对待叛徒的严厉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大多数人被抓住两个时辰内就招供,能熬过六个时辰的基本没有,也是因为奸细一旦被抓住,六个时辰倘若审不出结果,奸细上线会逃跑,被抓的奸细没什么代价要么直接处理掉要么留给新人做磨刀石,更别提三十六个时辰。
人都有一善一恶两个方面,世人通过读书、律法来让善的一面压制恶的一面,他无法驱逐身体里属于他灵魂的另一面,这小屁孩没有反抗选择接受审讯是因为他,可他不是他,彼时另一面掌控身体,他能做的就是想法子努力传达出那人不是他的消息。
这小丫头聪明,只要能够明白他传达的消息,一定知道该怎么做,后面的发展如他所料,这小孩想办法与外面的影夜、暗一联系并强行闯出暗影阁,那时他终于算是送了一口气,按照他的预想,应当是苏梓礼进宫以进宫擒王的名义登基为帝,苏梓礼是太子,登基名正言顺;这小孩也能调动神霜卫;神武卫虽然是她的亲兵,可他曾跟杨云开过玩笑,若是有一日他遭遇不测,神武卫可以遵从这小孩的号令,没想到一语成戳;后宫有沈嫣在不会出乱子;沈家虽然被下余狱,但沈漠北手握兵权还在边境,也不会造成边境动荡。
那段时间他试过与另一道意识争夺自己的控制权,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他甚至动过赴死的准备,善恶两魂缺一不可,只要她他不在了,另一道恶魂也会消失。
可是他被困的地方突然多出来个老道士,说有破局之法,只要有身负特殊命格之人愿意以命格相助,他便能压制住另一道意识,却没告诉他命格一旦离体就代表这个人已经死亡。
直到那一刻,直到他看着那小孩从眼前缓缓倒下的那一刻,直到他看到那团紫色的光芒从那小孩身体飞出冲向她身体的那一刻,他才猛然明白过来,所谓的以命格相助顾名思义就是以命换命,事情的发生仅在一瞬间。
两道命格相容的一瞬,那道意识迅速被他压下来,他也获得身体的控制权,可木已成舟,他永远失去那小孩了。
苏梓仁该死,太后更该死,所有参与进这件惊天阴谋的人都该死,他杀了许多参与此事的大臣与皇室宗亲,那时间京中的大臣人人自危,每天菜市场都有被斩首的官员,可那小孩永远都回不来了。
沈嫣怨他为什么不早点清醒,连他与那小孩最后一点联系也要斩断,强行把那小孩的族谱迁入沈家,以沈家之人的名义下葬。
其实他自已又何尝不怨恨自己,他若是能早点发现阴谋,也不至于让自己种了别人的算计,更不会把他们带入危险之中,若他能早点发现用命格相助的后果,他一定会早早了结自己。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