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事繁忙,文老仙长仙逝,朕未能亲往祭奠,在此先向文族长赔个不是了。”
古元镛赔笑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一个皇帝,倒像是个谄媚的商人。
正如文常卿判断的那样,庄国朝廷早已经失去了作为皇室的威严,如今皇位上坐着的人,不过是这庄国内一个名列前茅的富商罢了。
“哪里哪里,陛下如此牵挂文氏,草民已倍感荣幸,怎敢让陛下赔不是?”文宣允同样谄媚地笑着。
只看神态,完全无从分辨他们两人究竟是谁想要讨好谁。
“文族长客气啦!”古元镛又饮下一樽酒,笑道:“文氏一族与朝廷互利共赢,乃是这庄国国泰民安的根本,你我两家便如同一家,老仙长便如同朕的长辈一般。”
“长辈过世,小辈前往祭奠是应该的。”
“古人云圣君以仁孝礼义治天下,今观陛下,方知古人所言非虚啊!”文宣允起身,摆出一副庄重的样子。
“既如此,草民斗胆:这一杯,敬我文氏老祖!也敬陛下!”
“祝我文氏与皇家永世同心,祝我庄国万世太平,祝陛下洪福齐天!”
“哈哈哈哈!文族长美言,朕就笑纳了!”
金樽中的琼浆被一饮而尽,宾主尽欢。
可真是君臣同心、其乐融融啊!
只可惜,文常卿和解颖秋不是来看这两人演戏的。
“客套话说得差不多了,那是不是也可以开始谈谈正事了?”
面对从大殿另一边刺来的、杀意昂扬的视线,文常卿淡然处之。
“陛下,此前我所说之事,您考虑得如何了?”
此话一出,文氏宗家众人看向古元镛的目光立刻变得惊讶而警惕。
文常卿早已和皇室有所联络,这件事超出了他们的预料——文氏掌控庄国多年,虽然尚不足以真的吞下整个国家,但在深宫禁院安插的眼线数不胜数,为何没有一条消息传到文宣允手中?
“常卿姑娘莫要说笑。”古元镛听了文常卿的话之后也是一愣,难掩尴尬地笑道:“你我二人何时有过商议啊?”
“看来陛下方才说国事繁忙,果然不假。”文常卿乐呵呵地轻摇着手中折扇,“只不过,百万金的生意都能忘,这国事是否太繁忙了些?”
古元镛看着文常卿,几乎藏不住心里的疑惑。
这小妮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古元镛用面具般的笑容和酒樽遮掩神情,思索着文常卿折扇之下隐藏的意图。
他很确定自己从未和文常卿有过任何的商谈,也未达成任何的协议。
事实上,今日文常卿进宫,他才第一次见到这个让文氏宗家头疼不已、让整个镐京城风声鹤唳的女子。
“百万金?真是大生意啊!”
古元镛还在苦苦思索时,文宣允插话了。
“老夫继位文氏族长前,便已经主管族中商事多年,从未听过有什么生意能轻易间做至百万金。”
“常卿啊,你这是什么生意,可愿意和叔公说一说呀?”
文宣允言语间尽是将文常卿置于他、置于文氏之下的意思,全然一副慈祥长辈与膝下晚辈和蔼交谈的模样。
然而这点语言上是小聪明只让文常卿感到想笑。
怎么?堂堂文氏,如今也堕落到只能靠这般末流的言辞之术来占点可有可无的便宜了?
“家主,您见多识广,经手的账册契约只怕比我识得的字还多。这百万金的生意虽不常见,却也是有的,您怎会不知道?”
看着文常卿的笑容,古元镛心底里渐渐浮起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粮食布匹、茶马盐铁、金玉珠宝,这都只是千金万金的生意,至多不过十数万金。”
“但是,谋一国立一君,所获无数啊!”
“这点道理,家主难道不知道吗?”
文常卿话音落下,金碧辉煌的大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就连早已见惯了大场面的宫廷乐师与舞女们,也全都难以自制地在惊恐中停下了动作,每个人都感到额头不断渗出冷汗,脊背也从未感到过如此的彻骨冰寒。
而那些大人物们,无论是古元镛这堂堂的庄国皇帝,还是文氏宗家的那些长老们,他们的反应也不见得比所谓“下人”们更加得体。
古元镛明白了。
尤其是当他意识到问题所在、猛地转头看向文宣允,却直接对上了对方质疑中已经带上敌意的目光时,他就明白了。
真是狠毒啊!
古元镛早该料到的:文宣允领着一众文氏高手进京,闹得人心惶惶草木皆兵,本就已经是对皇室、对朝廷和文氏之间的关系不再那么放心。
如今文常卿只需要说上这么几句,就足以严中激化这种怀疑。
谋一国立一君,听上去像是要造他的反谋他的逆。
可这里是庄国!
庄国的国,是朝廷的,还是文氏的?庄国的君,是他古元镛,还是文氏的族长?
文氏掌控庄国多年,朝廷常常也被压一头,要说如今古元镛想要抓住机会一把扳倒文氏重塑皇室尊严,也完全说得过去。
更何况朝廷与文氏之间本就不是一条心,这些年来明争暗斗从未停过。
如今文常卿这样一个能让族中诸多老人感到难办的势力入局,古元镛会不会趁此机会做些什么?
最重要的是:文氏宗家会不会觉得他趁此机会做了什么?
当然,以文宣允的精明,不会想不到这只是文常卿的离间计。
但万一呢?
都是做生意的,“人心隔肚皮”的道理何时需要旁人来教了?
“呃......哈哈,常卿姑娘当真是语出惊人,不愧是声名显赫的奇女子啊!”古元镛无可奈何,只能尽可能说些客套话来缓和气氛。
他当然可以直接否认自己与文常卿有过商议,问题是文宣允会信吗?
如今他做没做已经无关紧要了,重要的是文氏宗家怎么想。
而且,他当真什么也不想做吗?
这文常卿虽然年轻,但能让文宣允忌惮至此,说明确实有真本事,如今她既然愿意入局,那自己真的与她联手对抗文氏宗家也无妨。
万一成了,文氏宗家这盘踞庄国数百年的巨树不存,他皇室不就能真正成为这个国家的主人了?
“陛下谬赞,愿意与我一介女流商议这等大事,您的魄力才是无愧于一代明君呐!”文常卿倒也不客气,继续将局做下去。
“合作嘛合作!大家都和和气气的才能成事嘛!”古元镛一边应付着文常卿藏着毒的话语,一边想尽办法安抚从刚刚开始就敌意弥漫的文氏宗家。
不急,还不急。
商人便是要左右逢源,古元镛还不急着表明自己的立场。
“文族长,虽说文氏人才辈出世人皆知,但朕可真是没想到竟然还有这般精通大商之道的奇女子啊!”
古元镛说着,尽可能模糊掉方才“谋一国立一君”的内容。
“有这般大才,朕可要恭喜文氏了!”
“哪里哪里,年轻人心高气傲,说些不着边际的大话,陛下见笑了!”文宣允很快调整好了状态,应和道:“不过这常卿啊,确实是我文氏的俊才,不然也不会被剑尊收为门下弟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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