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的,

说对了话,事半功倍。

先是判官大人匆匆赶来,发冠束歪了,衣领扣子扣错两粒,把她请进批公文用的后屋,叫来司证堂的大夫给她把脉,

那大夫眉头紧锁,把了许久,摇摇头,

半柱香之后又来了个大夫,是个上了年纪的女医,让人在罗汉床前拉起帘子,戴上白手套探进去检查一番,出来的时候白棉布上带着血,

出血了,情况不容乐观。

“七成。”女医道,摘掉手套丢进水盆里,

帘子上映着三五人影,判官颤抖的声音传来,“还好还好,七成,七成可能保得住…”

“七成的可能会落胎。”女医冷静回话,“这胎刚怀的时候可能遭了罪,气血两空,胎象虚弱,我姑且一试,能不能保住…看她造化吧。”

女医说完写了方子递出去,铺开皮卷,露出一排细长的银针来,

床上的人已经烧了起来,碎发贴在脸颊,半瞌着眼,随时都会陷入昏厥,她取出银针在少女嫩藕样的手臂上扎下,不消片刻便沉沉睡去,

就看帘子上又多出个身影,自称是沈府的江管事,说已经拿令牌去宫里请御医了,又说御查司的侍卫已经快马加鞭地赶往西地,把消息带给沈老爷,

话都是说给昏睡的人听的,

姑且是听不见了。

酒酿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她做了个梦,

不是日复一日的,重回死牢的噩梦,

她梦到了小时候,

那是个春日的午后,一家人去紫霞湖踏春,

马车都租好了,停院外面等阿娘,

阿娘生得漂亮,自然就爱打扮,涂脂抹粉耽误不少时间,

大娘气了,骂她狐媚子,该去勾栏唱戏,还说教出来的女儿长大了也不是好东西,就是给人当妾的命,

阿娘被说得大哭,哭得梨花带雨不敢顶嘴,转头就把蹲地上玩小蚂蚁的容儿说了一通,说她成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三岁的孩子可不就无所事事么,还能指望干什么,

容儿也被骂的抹眼泪,她那时可讨厌这个小鬼头了,只觉得哭声烦人,转头找弟弟玩去了,

都说三岁看老,弟弟生来就是菩萨心肠,掏出小荷包里的糖给容儿吃。

一家人板着个脸到了紫霞湖,

大到定酒楼,小到买风筝,都是大娘一个人在忙,阿娘哭哭啼啼个没完,大娘被她闹的心烦,路边上给她买了支桃花银簪才让她抽抽嗒嗒地停了下来,

幼年的记忆总是模糊的,但偶尔会出现一道闪光,把某日的事情刀凿一般刻在脑海里,

她记得阳光把她晒得懒洋洋的,躺草地上不想起来,那草地好舒服,草尖尖蹭的她手心好痒,

阿娘拿了颗话梅糖喂给她,问她在想什么,她说什么来着…

哦,

她裹着糖,黏黏糊糊地说要读书,考功名,当大官,把紫霞湖买下来,天天过来玩,

阿娘说不对,说那是弟弟要做的事,她要学诗词,学舞乐,攀高枝,嫁大官,也能把紫霞湖买下来,天天过来玩,

大娘讥讽说这是痴心妄想,阿娘低头垂泪,大娘跳起来,说阿娘是故意装可怜,就想再从她手上弄根簪子。

一家人板着脸去,板着脸回,

湖边风大,她放风筝的时候呛了风,一到家就烧了起来,烧得神智不清,

阿娘又急哭了,大娘叉着腰骂人,骂完就出去给她找大夫,

大夫用银针扎她,说扎完就能好好睡上一觉了,她睡着了,做了个美梦,梦里的她长大了,威风凛凛,当上了大官,买下了紫霞湖,带着一家人天天在湖边玩,

那天后她就盼着长大,长大就什么都有了,包括紫霞湖。

她在梦境和现实间徘徊,忽而还是个孩童,转眼就长成了大人,

长大了,没当上大官,也没嫁给大官,活成了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窝囊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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